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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陳惠敏17歲加入“14 K”,當過獄吏、警察,退役后成為打遍東南亞的拳王、演員和現在的紅酒商。

  隨着香港黑社會由百花齊放的盛世,至97回歸后遭逢巨變,像陳惠敏這樣一位身份跨界極多,涉獵範圍極廣的幫會大佬,可說獨一無二,也將后無來者。陳惠敏的人生和幫會分割不開,他是地下世界的活字典,由他來講述黑社會的盛衰變化,真實度百分百。

  大佬披露黑幫規矩

  “各幫會各自有推舉龍頭大哥的方法,14K採用的是元老制,論資排輩,但如不稱職便要下台;新義安用世襲制,和勝和則是每三年選舉制。”

  67歲的陳惠敏,加入14K超過半個世紀,屬元老級,是大佬中的大佬,江湖輩分高,具名氣,義字當頭,得紅黑白各道尊重,因此紅事白事均會邀請他出席。

  陳惠敏到深圳出席黑幫“和勝和”大佬的婚宴時,警方懷疑婚宴上暗中進行扎職儀式,大舉出動350名荷槍實彈特警沖入會場,每桌由四名持槍特警包圍,拘捕了200多名賓客,包括陳惠敏。

  “很多江湖中人有喜宴,都會請有名氣輩分高的大佬去講幾句吉利說話,為醒獅點睛。我就是應邀去做嘉賓,公安也知我是14K,不是和勝和的,身份純粹是嘉賓,所有人都要驗尿,驗D N A,我不怕,我沒吸毒。”

  消息見報后,陳惠敏接了好幾百通電話。“不少內地的朋友來電說‘怪不得你演黑社會大佬演得這麼好,原來你真是黑社會’。很多內地傳媒打電話來約訪問,我全都推了。因太多人打來,索性把電話號碼也換掉。”我共打了三個不同號碼才找到他。

  陳惠敏披露香港幫會的分佈。

  “香港約有數十個幫會,其中14k人數最多,官方數字是15萬、16萬,沒那麼多,約有13萬、14萬人才真,另外三大幫會和勝和、新義安及和安樂(即水房)人數約為十萬八萬,是現今香港四大幫會,有些夕陽單位,只得一百幾十人。”

  言語間,陳惠敏常以“洪發山”代替14K,原來“每個幫會都有個山頭,14K是洪發山,新義安是太平山,水房屬”和“字頭的和安樂,從前香港有‘安樂汽水’,汽水廠工人人數日多,分支成和安樂,又叫‘水房’。”

  陳惠敏透露各幫會有不同方法推舉龍頭:“各幫會各自有推舉龍頭大哥的方法,14K採用的是元老制,論資排輩,如不稱職便要下台;新義安用世襲制,和勝和則是每三年選舉制。”

  陳惠敏很為14K自豪。“14K在世界各地,荷蘭、美國、東南亞等均有分部,我的門生收‘靚’(廣東俗語,即手下、馬仔)都要先經我過目同意,海外分部會電郵照片給我看,我收門生的一大條件就是要‘靚仔’(帥哥)。面目可憎,一看便知是黑社會的,全部拒收。所以14K最多俊男,個個有資格‘食軟飯’。門生會告訴新會員,他們屬洪發山的‘德’字派,大佬是陳惠敏,行走江湖時可以撻‘朵’(黑社會用語:搬大佬大名震懾對手)”近年,陳惠敏已不再收門生。“我是元老級,不可再收門生,我收的門生今年都50、60歲,我再收20多歲的做門生,年齡上差距太大了。”

  大佬自述黑幫人生

  A

  從警員到大佬

  “遇上初來乍到不貪污的鬼佬,我們會在下更后帶他去無上裝(女舞蹈員赤裸上身)酒吧,教他花錢,玩至凌晨兩三點去消夜。”

  陳惠敏是新界客家人,父親是名航海員,母親是主婦,背景清白過白開水,他如何踏上幫會大佬之路?

  “我自少愛習武,學過‘譚家三展拳’和西洋拳擊,無心向學,16歲初中畢業便停學,認識了14K的朋友,覺得他們很威,便入了會。”

  “17歲我報考警察,但因差幾個月才夠18歲,員警部不收我,我便轉去懲教署報考獄警,懲教署收了我,那時候的獄警叫做獄吏。”他怎想到原來命運在替他鋪砌上位之路。因為他曾當過獄吏,跟同袍關係打得非常好,幫會大哥被關進監獄,都要拜託他多關照,可在獄中少吃苦,且可享有各種福利,為陳惠敏贏得了不少尊重。

  “后來我申請轉做員警,當時還沒‘卧底’二字,警察不會派卧底滲入黑幫,否則哪有黑錢收。”

  “60、70年代的香港黑社會百花齊放,賊即是兵,兵即是賊,沒人可以做清官,你不去收黑錢,黑錢會送入你袋。不可以不要,收了捐作慈善,也可以;如堅持不收,便會被孤立,調去守水塘或沙頭角。”

  鬥心極重的陳惠敏不甘於做個收入不高的警察。“我申請做掃毒組,只要付五千元就可以進入,當時規定掃毒組三個月要換一批人,但這三個月內最少可以‘賺’一萬五千元。”

  “那年代有很多白粉檔,在尖沙咀海防道一帶便有幾個檔口,白粉一包包的賣,有十元裝,五元裝和兩元裝。道友在后巷吸完毒便到附近的大排檔去食牛什粉,雖然一百米外就是警署,這一帶卻是警察禁區,警察不巡邏,怕嚇走道友,便沒‘片’收。”(“派片”即是行賄)

  陳惠敏形容當差是一門生意。“如果懂得找門路,很容易就升職。例如外籍警司娶的是中國太太,那就好辦了,買一對十多二十萬的男女套裝勞力士手錶送給她,很快就可以升做沙展,做沙展三個月可賺幾十萬。鬼佬(當時對外籍上司的統稱)雖然有權,仍要靠本地的警員,他們連白粉檔在哪裏也不知道,所以探長收的黑錢一定多過警司。”

  “任何人要開賭檔、煙格都要鬼頭(對外籍上司另一統稱)批准,打算開檔的人便會四處打聽誰中了馬票(彩票,如六合彩),然后立即派人去買了中獎的馬票,如馬票獎金100萬,會用108萬買回來,送給鬼頭太太,她就向外聲稱中了馬票,黑錢便可見光。”

  “遇上初來乍到不貪污的鬼佬,我們會在下更后帶他去無上裝(女舞蹈員赤裸上身)酒吧,教他花錢,玩至凌晨兩三點去消夜,當他玩上癮,而每個月只得千多元人工,不夠他玩和吃,他定會貪。”

  在黑社會百花齊放的年代,“破案率”非常高。“有一批道友專收錢替人頂罪,他們慣食皇家飯,又有安家費,坐監就他們的職業。”

  港英年代,除了上亞厘畢道港督府主人外,地下也有潮州人港督。“他姓葉,已經過身了,他是四大探長中藍江、呂樂的收數人。他的‘轄區’包括香港區和九龍區,被稱為兩港港督,藍江、呂樂都聽他的,他說給你開賭場、白粉檔就可以開,本來一個探長只有一個收數人,他一個人做兩大探長的收數人,收回來的錢由他分給兩大探員。”可見其勢力。

  1967年陳惠敏被警隊發現是幫會中人,於是退役,真正開展他的幫派生涯。他知道要“響朵”(黑社會之人上位),他必須轟轟烈烈的打幾場架,“有時一天打兩次,几乎天天打,有時十天八天才打一次,亦曾遭到襲擊,被人用力劈,幸好我識功夫,把對方的刀也搶了。

  B

  從大佬到影星

  “我回望過去,會覺得很奇怪,為何我會做出那些事情,也許是環境所迫,從前是孤兒仔,做事不顧后果,結婚后,膽子小了些,生兒育女后,膽子又小了些。”

  陳惠敏“打得”,街知巷聞,1970年和1971年,陳惠敏連奪兩屆東南亞拳擊賽冠軍。“李小龍剛過身,電影界要找真功夫的人演打戲。”電影界向他招手,“我沒有想過有人會請我拍戲,第一套電影是何藩的《血愛》,片酬3000元。”收入十分可觀,我80年入行,月薪是1000港元。

  他飾演江湖人物為觀衆所認識,83年在《殺入愛情街》中飾演的江湖大佬更獲得香港電影金像奬[微博]提名最佳男主角。電影沒為他帶來影帝寶座,卻為他建立起與日本山口組的極深淵源。

  日本各界都極之排外,著名的日本幫會山口組何以會信任一個香港人?“因為我出手救過山口組。80年代,山口組要與另一堂口開戰,需要大批槍械,可是那年代的日本黑社會是不出國的,他們知道14K全世界都有分部,便托我代表去夏威夷買槍。結果我和幾個組員被捕,我被解回香港。”警方在他和太太聯名的銀行保險箱中找到一支左輪手槍和202顆子彈,夫妻倆遭警方控訴,陳太主動將所有罪名攬上身。

  “我是男人,有很多案底,持有槍械,很多律師都說起碼要坐七年監。女人則最多判個兩三年監。老婆說當去讀書。”

  “老婆在獄中申請做不同工種,都獲批准,通常囚犯在一個崗位做上十多個月才獲准調派負責別的工種,因而引起廉署懷疑,調查我老婆何以有此方便。我告訴他們,因為她是陳惠敏老婆。我曾當獄吏,獄吏家屬坐監叫做‘皇冠牌’,會得同袍關照,這不算犯法吧。”陳惠敏呷了口咖啡說。

  陳惠敏是因為收保護費認識當年只有十七歲的太太。“她家裏開夜總會,她做收銀,我每晚凌晨十二點就去收500元保護費,見到我,她會自動付錢。我經常出入夜場,什麼類型的女人都見過,就只覺得她淳朴,是賢妻良母型。結婚時她17歲,我25歲,她的姊妹都不看好我們,說我又花心,又是黑社會,整天打架,婚姻不會長久。誰知她的姊妹嫁了又嫁,我跟老婆結婚41年,婚姻沒出現問題。”

  對於太太為他坐監,他心存感激,浪子回頭。“老實說,我從前頗風流,經此事后,我變乖了,要對得住自己良心,我開夜總會,又拍電影,什麼美女沒見過?不會亂來,而且我太太甚有江湖地位,我開夜總會都由她打理,有不少綫眼,我要給她面子。”

  兩子一女可知道爸爸是江湖大佬?

  “他們小時候,我沒告訴他們,覺得他們應該多念書,把他們送到加拿大和美國去接受教育。他們長大后,才讓他們知道,老豆是江湖中人,但不是爛仔。我們幫會有規有矩,講義氣,有道義,不是現在那些為錢不講道義那種古惑仔。”

  有黑社會有眼不識泰山,竟想踢他兒子入會,兒子說老豆是陳惠敏,嚇得對方馬上道歉。

  從陳惠敏的座駕可見他的心態轉變。30多年前他已擁有四部名車,法拉利、蘭博基尼、保時捷,現在他開賓利,奧迪房車,眼神比起當年減了凶悍。“我回望過去,會覺得很奇怪,為何我會做出那些事情,也許是環境所迫,為了生存,從前是孤兒仔,做事不顧后果,結婚后,膽子小了些,生兒育女后,膽子又小了些。”

  上月,陳惠敏兒子陳俊[微博]浩迎娶內地女星閻清,在洲際酒店筵開50圍,陳惠敏說:“我好開心,我請的人都到齊,崩牙駒(澳門大佬)不能來也派人來出席。”賓客包括江湖大佬、演藝界、法律界、商界、警界及政界人士。

  C

  從影星到生意人

  “(當年)整條街的夜總會、的士格、夜場都由我話事,誰想在尖沙咀開夜場,要我點頭。現在?人家馬上報警拉人。”

  當年赤手空拳打天下,尖沙咀金巴利道叫做“陳惠敏街”。“整條街的夜總會、的士格、夜場都由我話事,誰想在尖沙咀開夜場,要我點頭。現在?人家馬上報警拉人。”

  世易時移,江湖規矩也要順應時勢改變,從入會儀式簡化程度可見香港警方無間道奏效。“以往入會,要取斬鷄頭,燒黃紙儀式,搞足一天,現在只需封入會利是給大佬便禮成,因為曾經有卧底滲入儀式,抓了不少兄弟。”

  入會利是有傳統規矩,主要取其三三不盡六六無窮的意頭,“沒錢的封36.60,經濟沒問題的封366.00或3660 .00.我收過一封是366,000.00的入門利是。

  在幫會中陳惠敏已退居幕后,他近年已轉型做紅酒商,紅酒公司的老闆是陳惠敏的同鄉,移民澳洲后,趁金融風暴買下莊園,出産品牌Palinda紅酒,並請陳惠敏做代言人,主力推廣內地市場,“Palinda在香港贏到不少金奬和銀奬,在東北地區賣得特別好,我夠膽講到了東北地區,香港四大天王也不及我人氣勁。他們見到我,會大叫‘香港黑社會大佬來了。’”人人叫他“大哥!大哥!”

  他決定將在幫會的日子拍成電影。“陳欣健[微博]很想拍一套《午夜太陽》,講幫會全盛時期,午夜十二點后由黑社會話事。我與陳欣健是同期警察,他提議拍這部片。我會將所有警察貪污細節一一呈現在大銀幕上。”

  他更應該寫一本自傳式的《午夜太陽》,記錄香港地下社會的變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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