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夜，檳榔攤的霓虹招牌在漆黑的天色裡光鮮奪目，儘管磅礴大雨，呼嘯而過的車身總有幾台為小涵停留。「包葉、青仔各五十」，搖下車窗的駕駛飛快比了手勢，小涵片刻間即拿了檳榔和算準找零的錢遞給他。
「妳叫什麼名字？有沒有男朋友？」遇上搭訕的客人，小涵態度不似外表柔弱，酷酷板起臉不多答腔。「因為之前曾有只是來跟我買過幾次檳榔的男生，隔沒幾天他老婆就來找我，叫我不要破壞她的家庭，讓我很莫名其妙，所以後來我就不會再讓男生覺得好像可以聊天，或有什麼希望。」拉了拉短裙，小涵盯著馬路一陣放空。
時間逼近午夜12點，姊姊喬喬匆忙跑進店裡接妹妹的班，打卡後選了件低胸小可愛和短裙，再外罩一件薄外套，就是今晚站崗的制服。「冬天可以穿外套，夏天就不行，因為客人就是喜歡看我們穿得少，穿少一點，業績多少還是有差。」這晚外頭的氣溫只有8度，又濕又冷。
儘管穿著清涼是行規，偶爾遇上客人赤裸裸的注視外加開黃腔，她們仍會不舒服。「會有種被物化的感覺，但這行業又是自己選的，所以不能怪誰。有時我穿太多，客人會說『妳穿那麼多我要改去別家買！』如果那天我生意好我會說『你去呀！』但如果我生意不好就會回『好，我明天會穿少一點。』」
父親賭博欠債賣掉家 姊妹倆從小分開
趁著交班空檔，兩姊妹閒聊彼此的業績和八卦。「以前我們很少聊天，因為爸爸賭博欠錢，很小的時候房子就賣掉，媽媽又有一些慢性病沒辦法工作，很早就各自在外面租房子賺錢，付生活費和家裡開銷。」喬喬說。
面對劇變，當時才國中的小涵變得很叛逆。「就交男朋友，吃喝都靠男友養，後來分手後身上沒錢不想讓我媽知道，自己跟朋友借錢，然後一天可能一個麵包分兩餐，另一餐再吃泡麵，有段時間都這樣過，所以現在會比較怕沒錢的狀況再發生。」
沒學歷沒經歷，16歲那年，喬喬先到檳榔攤半工半讀勉強念完高職，隔了兩年，小涵也踏進這行。「高一只念了一學期就休學了，那時覺得念書很浪費錢和時間，想說以後有機會再回去念，可是到現在25歲了，都還沒回去。」她笑了笑說，知道唸書有用，但不知道何時才會用到。
兩人也曾離開檳榔攤
這10年，喬喬換過不少工作，做過旅館櫃台、網咖、餐廳服務生等，小涵則待過便利商店和飲料店，但都沒有檳榔攤做得久。「後來就發現一般工作比檳榔攤更累然後錢又更少，沒有辦法打平我們的開銷，所以後來還是回到檳榔攤。」
她們透露現在的薪水，除了保障底薪還有抽成，每月有4萬左右，比起一般大學畢業的起薪都高，扣除基本開銷還能存錢。也曾有酒店經紀人來發名片，號稱月入10幾萬輕鬆賺，問她們不心動嗎？兩人卻異口同聲說：「之前有聽朋友說要喝酒什麼的，覺得那環境太複雜了不適合，所以這裡已經是極限了。」
有時不是靠外表 是靠手腕
時間來到凌晨3點，喬喬開始例行的工作將檳榔洗淨泡藥水、剪檳榔，不一會兒電話響了，是熟客打來的。「他問我有沒有吃東西，說等一下要買過來。」上班幾個鐘頭不到，桌上擺滿各式食物都是客人送的，下午小涵站崗時，也是相同情況。
「如果真的不餓，我們就會跟客人說不用， 不熟的人也不太敢收。」小涵說每個小姐都會有熟客送餐，做這行外表不是最重要的，有些小姐靠的是手腕，很會跟客人聊天當朋友，客人就會一再光顧。「我自己收過最特別的禮物是一隻活雞，他還打包好放箱子裡，讓我帶回家給媽媽煮。」
穿得少不代表我隨便
因為這行接觸的男生多，喬喬透露之前的男友曾經很反對。「我那時有為了他換工作，可是後來不適應還是回來這行。」不僅如此，她還曾在交往初期，被男方要求不能向他家人透露從事檳榔攤的工作，覺得很無奈。「其實最後都還是會知道，我覺得講出來並不丟臉，至少我們的工作不偷不搶。」
有幾次碰上客人問『有沒有送兩粒？』她就只能笑笑帶過，或是真的送兩粒檳榔。「有些人看我們穿得少，可能會以為我們很隨便吧？加上負面新聞太多，大家感覺不太能接受這個行業。」小涵說，她通常會向長輩表示自己是從事服務業，免得一開始就有刻板印象。「我覺得真的了解我們的就會知道，我們也是認真工作，並沒有做出違背道德的事。」
從埋怨到樂觀以對
懵懂年紀就踏入社會，小涵說當時很多事不懂，就算被老闆壓榨也認為是自己的錯。「曾有過一個月薪水被扣到剩8千，亂找理由扣薪，像掉1顆檳榔到地上就要扣5百，我還覺得是自己的問題，傻傻做了半年。」回想那時不僅要向朋友借錢過日，月休只有5天的她放假還要去代班別的檳榔攤，真的好苦。「拿錢回家的時候會很不甘願，會想為什麼我要過這樣的生活？為什麼會這樣？不是應該父母養我嗎？」隨著年紀漸長，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，她發現來到檳榔攤工作的女孩多少都是家境不好，周遭同事還有被家暴或是更窮苦的，逐漸釋懷。「比起來我們的情況真的不算什麼，現在就比較樂觀，反正沒錢就是賺嘛。」姊姊喬喬則說：「不會怨父母，因為不管有沒有家，每個人長大後本來就是要靠自己，我還滿認命的。」
日復一日站在透明櫥窗裡，她們追求的不過只是生活穩定能有飯吃，換掉制服卸下濃妝後，和所有女孩一樣，也渴望著被人用心對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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